「人,雕刻了山。山,也雕刻了人。」
用作家李如青的詩形容中橫再貼切不過了。
中橫,台灣最老的橫貫公路,橫跨台中到花蓮,全長192公里。中橫也是一條充滿故事,傷痕累累的公路,民國45年開工,政府動用上萬人力闢路,人數最多的是榮民,他們在懸崖斷壁間,徒手開挖,一斧一鑿與大自然搏命。開路4年間共有225人殉職,平均一公里犧牲1.18條生命。
這裡也是四至六年級生青春記憶中最燦爛的詩篇,當年救國團的中橫健行活動,讓少男少女在徒步7天中,一起高歌、跳舞。但這裡也在921地震後受傷、封路,當地人十多年來依靠便道進出。
中橫走過60年,它的故事仍在持續。
築路那些年 比戰爭可怕
長春祠下有一塊碑文刻著,「請不要忘記他們」。他們是殉難的築路人,有榮民、本省人、原住民、客家人,如同台灣縮影。
前洛韶工務段段長于寶楞,在碑中留下了一段話「開中橫公路比打仗還危險,打仗時我們很清楚敵人從那裡來,但開中橫,意外何時發生,卻無人可以預知。」這段話道出築路艱辛。時過一甲子,當年築路的年輕人已是白髮蒼蒼,許多人走了,活著的則帶著這段回憶生活。
「那段日子,比當兵苦、比戰爭可怕,戰場上看得到敵人,但開山鑿壁,不知道石頭什麼時候滾落。」
回憶60年前參與中橫工程的場景,看著右手肘上曾經皮開肉綻的傷疤,91歲的李憲林說那是光榮印記,卻忍不住紅了眼,想起好多同伴殉職。
李伯伯說,當年開闢公路時,若物資接濟不上,只能吃些蘿蔔乾、小魚乾。早上6點上工,晚上6點回工寮,沒有電燈,點蠟燭,晚餐過後就上床,收訊斷斷續續的收音機是唯一娛樂。
他提到,有一年過年,跑到谷關背米背菜,來回兩天一夜,有些食材已發霉發臭,還是拿來吃,那段日子的磨練,對惜福有深刻體悟。
「不能用炸藥炸就盡量挖,大石頭用鐵棍撬,往河裡翻,沒有機具,只能靠人工,搬運也是用人力,日以繼夜,任務艱鉅。」
李憲林提到 ,距谷關約30公里的天冷路段,是最苦的一段,那一處石頭很容易塌下來,炸藥一炸,石頭把河給填滿,河水上漲,若不及時逃離,一定沒命。
「兩次走山都躲過,我的分隊算平安的」李憲林說,有一回走山前,驚覺不對勁,要同伴快逃;還有一次走山是下工後5分鐘,命大逃過兩劫。別的連隊就沒那麼幸運,因炸藥知識不足,很多同伴犧牲性命,甚至整個分隊一起走了。遇傷亡事件,一個大隊配有一個醫官,能處理外傷狀況,若當場喪命,遺體用麻布捆裹運下山。
「常聽到某某人走了。」李憲林說,那時體會到「要活在當下」,不知道哪天輪到自己丟命,因此一拿到工資就下山犒賞自己,及時行樂。
曾參與闢建中橫、北橫、南橫工程,李憲林說,中橫的難度、挑戰莫此為甚,即使過一甲子,血淚闢路過往仍烙印在腦海,也珍藏許多老照片,「很光榮,這條路是國際有名的,證明有心就有力!」
80歲的中橫工程師趙世治在車上,輕輕閉眼回想當年在中橫奮鬥的日子,時光彷彿凍結。
「這條路一輩子都在走,就算閉著眼睛,我都知道拐了幾個彎會到哪裡。」
車一路往山裡開,路上第一個看到的大橋是民國99年新造的篤銘橋,一開始趙伯伯不太想下車,問起為什麼,他說,回到這些地方,「我會害怕,也會想掉淚。」
一下車他掠過新橋往前走,在雜草叢生的地方停下腳步,腳下是他40多年前造的篤銘橋,眼前只剩下殘破不全的橋墩,趙世治默默撿起一旁的垃圾,像是他心愛的園地,不容任何髒亂。
趙世治指著新橋時,遠方一輛摩托車正朝我們騎過來,下車的人正是趙伯伯的兒子趙令杰,他正是這座新橋的監工工程師。舊橋、新橋,父子二人有共同驕傲。
「到了這個年紀,就是舊的忘不掉,新的記不住。」趙世治仍常想起那段築路的日子。
印象最深的是41K至43K處的「早安斷崖」,提起它仍不掩恐懼,趙世治說,那座明隧道裡隨時隨地都會有落石崩落,行經此處必須抬頭看有沒有落石,也要低頭望腳下的路是否暢通。
從日本人開始,經過這個隧道就會大喊歐嗨唷,再抬頭看、往下望,再加速通過。
「落石是無聲炸藥,你無從判斷它什麼時候會崩塌,有時跑都跑不掉。」沿途有些路段,趙伯伯與蘇伯伯總說,不要逗留,趕快走吧。
築路時光裡,趙世治最大的動力是回家與妻兒相聚,而無法回家的日子,最快樂的就是下工後與弟兄聚在一起喝點小酒,「希望明年、後年端午的時候,我們還能一起喝酒。」這是築路人最大的期盼。
 
 
 
 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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